《第二冲击波—从东亚金融危机到全球经济大变局》——第一章 过程实录（二）

　　9月20日：在西方七国集团会议上，日本表示将建立一个具有亚洲特色的机制，以应付新的货币危机。但人们对这一建议的反应一般。

　　马哈蒂尔在香港参加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举办的研讨会。他是首日大会最后也是主要的演讲者，对着世界各国财长与金融界人士充满煽动性又辛辣幽默地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马哈蒂尔说：“货币买卖是没有必要，不具生产力和不道德的，应该禁止，应该使之成为非法；我们不需要货币交易”。他说，国际上货币买卖的交易额比实际货物与服务交易额多了20倍，但世界并未从中得到什么实在的利益，有关交易既没有制造就业，也没有让一般老百姓享用到什么产品或服务，真正获利的只是外汇炒家，他们一年的平 均回报率高达35％。他认为，无论指数升降，这些足以通过巨额买卖影响汇率的炒家都是稳操胜券，但他们是通过使人家变得更穷而赚取盈利的，不少国家的法律如今既然已经禁止垄断，禁止幕后交易与订出收购条例来监管牟利者，立法禁止外汇炒家包赚不蚀的不公平做法是合理的。他表示自已并不期望回到固定汇率的年代，但汇率的波动幅度不应该太大，　以致给有关国家造成金融危机，各国汇率应由其经济表现决定。马哈蒂尔再次在演讲中不点名地炮轰一些别有用心的外国巨富，指他们通过强迫林吉特贬值与“强奸”马来西亚的股市，把该国的发展拖后了10年。他说，这些人的心态落后，认为人穷我富，人富我穷，当马来西亚刚刚开始发展时，对市场的开放与投资的条件有诸多要求，但当东南亚各国经济逐渐起飞后，又千方百计力阻该国迎头赶上。他说，现在有人指责他吓跑外资，其实现在真正感到害怕的是东南亚各国，因为东南亚国家一向以为外资是来帮助该国繁荣起来的，结果却非如此。他说，马来西亚将会继续鼓励外资进入该国的金融与股票市场，但将会分辨诚恳的投资者和热钱操纵者，对后者将表示不欢迎。在回答听众提问时，马哈蒂尔争辩说，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市场。民选政府有权控管市场，因为如果做得不好，选民将会让政府下台，但他们却没办法赶走外来的金融炒家。“我在这里连他的名字都不能说出来”。这番话引起现场哄堂大笑。

　　凑巧的是，明天大会排在最后发言的主要演讲者，正是数次被马哈蒂尔公开指责为东南亚金融风波罪魁祸首的美国金融大亨索罗斯。

　　9月21日：金融大亨索罗斯指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对自已国家构成危害有关应该禁止外汇买卖的言论“太不恰当”而“不值得认真考虑”。他认为，禁止外汇买卖不会成为马来西亚政府的政策有关说法，只是为了哗众取宠，市场不会当真。这位来自美国的知名国际外汇市场狙击手还警告说，正当马来西亚资金失去稳定之际，马哈蒂尔的想法如果实施，从而造成资金不可兑换，将带来“灾难性后果”。索罗斯是继昨天马哈蒂尔在香港参加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年会研讨会后，在第二天的研讨会上发表压轴演讲。对马哈蒂尔前一日不点名的攻击一一公开还击。完场后掌声雷动。

　　他在研讨会后还召开一项有逾百名传媒代表出席的记者会。在记者会一开始时就郑重声明，马哈蒂尔对他和对他属下基金作出的多项指责都是没有根据的，“我们并未成为马来西亚市场的主要炒家，我们在危机爆发前至少两个月内连一分林吉特都没有卖过，实际上4月到8月期间我们甚至是买家，但我们的盘口显然不足以影响市场，否则林吉特就不会贬得那么厉害”。他辩解说，自已在这次东南亚金融风波中遭到特别针对，尤其是受到马哈蒂尔的“疯狂指责”，是因为马哈蒂尔需要一只代罪羔羊来掩饰自已管理国家失当的过失，而自已正好是很容易找的借口。他也承认自已和马哈蒂尔在意识形态上有很大分歧，因为他倡导的“开放社会”理念，正好是跟很多亚洲领袖所提出的亚洲价值观针锋相对。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时，他指出马来西亚的问题在于国内信贷扩张，信贷额过去3年每年增长30％，马来西亚中央银行更从银行体系的借款人变成贷款人，信贷额已接近马来西亚国内生产总值的160％，其中金融公司的贷款更占了国内生产总值的57％，远远超过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银行债务总额，马国的情况因此和印尼不同。而造成这种状况的大概跟前者投入多个大型项目有关系。索罗斯指出，东南亚各国应该从这次的风波吸取教训，在金融体系监管、金融资讯流通方面进行改革。他相信各国经济发展也许会暂时受挫，但一定会恢复元气，卷土重来。他说，他对受到波及的国家与人民都感到同情，但对马哈蒂尔就一点同情都没有，“他应该负责”。他批评马哈蒂尔为“无定向飞弹”，造成很多破坏。

　　就在各国部长开会评估全球资本流动的利弊之际，富裕国家把泰国的金融危机归咎于区域银行机制薄弱。十国集团发表的公报说，东南亚市场的动荡的许多祸根在于金融机制不健全。十国集团成员国实际上包括欧美11国和日本。十国集团的财政部长说，各国应改善对银行制度的监督，并加强这个制度。德国财政部长韦格尔在会议上说，“金融市场的全球化提供机会提供挑战”。美国财长鲁宾说，目前的货币难题突显了更加透明和加强监督的必要性，对中央银行的资产负债表更加应该如此。鲁宾告诉该委员会，目前金融难题的主要教训是必须重视健全的宏观经济政策和加强金融组织。

　　印尼中央银行行长苏德拉查说，我们都知道，这种现象还没有结束，如果要维持金融系统，就必须得到政府和商业人士的协助。印尼正在采取“一致行动”，通过鼓励必要的金融机构合并及清理负债企业来加强国内的金融业。他说，印尼政府不想指责外国人是“造成目前国内问题的唯一原因”。他说，在这次危机开始的时候，许多国内投资商手中的美元不足，因此，一旦印尼盾受到狙击，他们就变得“惊慌失措，并立即不择手段地来保护他们的利益免受损失”。苏德拉查说，目前的高利率将在短期内为银行业带来一些问题。他补充说，印尼政府计划首先要控制印尼盾的浮动范围，然后努力加速资金在国内经济中的流动，接下来再观望其对银行业的影响。他说，随着经济发展速度减慢，政府的税收也将减少，因此政府开支也要适当下调，政府的一些项目将不得不推迟执行或重新制定执行的时间。虽然印尼政府允许货币自由浮动，但汇率仍不断继续下跌，这是因为，在危机开始时，金融市场稍高地估计了印尼盾的币值，另外，在过去几个月中，美元对印尼几个贸易伙伴国货币的汇率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他说，外国货币资金管理人士“根本不想把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加以区分”。泰国政府今年7月2日宣布国内货币自由浮动之后，拨出数十亿美元来保护本国货币，打击投机活动，但没有成功，于是泰国铢对美元直落45%左右，泰国的货币危机蔓延到东南亚邻国，菲律宾比索贬值26%，印尼盾贬值22%，马来西亚林吉特贬值20%。

　　马来西亚财政部长安华澄清马哈蒂尔有关可能禁货币买卖谈话。安华说，马来西亚的货币交易条例“绝对”没有丝毫的改变。安华是针对首相马哈蒂尔昨日在这里说，吉隆坡可能禁止“不道德”的货币买卖，以防止林吉特受到投机分子狙击而发表这项谈话的。

　　美国财长鲁宾就马哈蒂尔发表禁止货币买卖的谈话作出反应，并维护货币交易活动。他说，货币交易是全球经济完整的一部分，并且在现代全球经济发挥着非常重要的功能。

　　9月22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行总裁卡默德叙斯警告说，东南亚的金融危机显示了世界经济环球化的新风险和需求。卡默德叙斯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常年会议上指出，泰国的货币危机是“令人不安的…因为它是可以预见和避免的，不过（泰铢）还是受到强力的狙击”。卡默德叙斯说，在“缺乏充完整措施下，危机爆发了，并且波及区域内其他国家”。卡默德叙斯预测，东南亚的经济将会有转机。不过，他承认市场需要时间来恢复对泰国的信心。他称赞泰国政府有“勇气”推行“大胆和全面的计划，来解决巨额对外收支赤字和金融机构陷入困境的问题，这都是市场最关心的”。卡默德斯相信，受泰国货币危机影响的东南亚金融市场会很快复苏。他说，菲律宾、印尼、马来西亚已经采取措施解决他们的问题。他预料，这些经济体在这次的事件后，会“比过去更巩固”。卡默德斯说，环球环境“一般上是有利的”，环球通膨率受到控制，许多国家的财政赤字减少了，几种主要货币之间的兑换率也“似乎符合基本经济原则”。目前还存在的问题，包括亚洲部分地区和拉丁美洲的银行体系脆弱以及欧洲劳工市场不灵活。

　　索罗斯对设在新加坡的亚洲商业新闻电视台说，东南亚的金融危机并不是他控制的投资基金搞出来的，但马哈蒂尔首相却把这场危机归咎于他，“我不希望展开任何战斗，不论是骂战或其他任何形式的战斗，但当我受到攻击时，尤其是受到马来西亚国内报章攻击时，我必须作出反应”。索罗斯说，“马哈蒂尔一直把我当作代罪羔羊来掩饰他自已的错误，而抱歉得很，我不能对此负起任何责任，因此他必须对马来西亚所发生的事情负起责任”。他说，马哈蒂尔是“一门不受控制的大炮”，其实“我们只在外汇市场上扮演小角色，肯定不会起破坏作用，因为在危机爆发之前或危机爆发时，我们至少有两个月没有抛售任何林吉特或亚细安货币”。他说，“在那段时期，除了作了一次1000万美元的泰铢交易之外，我们没有对任何货币进行交易，在那段时期，我们实际上是买入林吉特，所以如果要说的话，我们是在做稳定市场的工作”。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的访谈时，访员问索罗斯，他在东南亚货币危机中赚取了多少钱，他回答说，“不会很多不像那次英镑危机期间”。据说索罗斯在1992年的英镑危机期间赚取了10亿英镑。

　　林吉特在外汇市场创下一美元兑3.0760林吉特的新低点，交易商说，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的言论造成人们抢购美元。

　　9月23日：东南亚货币反弹,地区市场喘定。马来西亚采取行动，结束总理马哈蒂尔与美国亿万富翁索罗斯之间的争吵。林吉特收市报3.06，比周一亚洲收市的3.10为高，而隔夜在纽约林吉特曾跌至3.13。马来西亚股市亦出现技术性反弹，收市升2.7%，新加坡美国标准普尔经济分析家宋艾莉森表示，“今天市场表现非常良好”他补充说，美元一天前急升后，整个地区均有美元获利回吐 。昨天马哈蒂尔表示要限制货币交易，令市场为之震惊，将美元推高。这促使副总理安华在香港世银／国际货币基金会上采取措施减少损失。 当时有记者问他的政府是否想结束与索罗斯的争吵 ，安华表示，“我认为相互抨击已大致扯平”，“我们要处理别的事情”，“马哈蒂尔有他的支持者，索罗斯先生也有他的同情者”，他补充说，这场辩论再拖下去将于事无补，“我的责任是进行必要的改革”。金融市场收市后，马哈蒂尔在吉隆坡向记者表示，他对林吉特目前的水平感到高兴。马哈蒂尔说，“有某些问题，但我们可以处理”。他没有就索罗斯发表评论。

　　根据路透社公布之证券分析员调查结果显示，香港与台湾股市将是未来15个月内全球表现最佳的两个地区。综合7间证券行的预测，港股恒生指数于今年底会升至16198点水平，至明 年6月底则升至17913点，累积升幅约25%。该项调查目的是对全球20个股市之未来15个月内表现进行预测。 最近东南亚货币危机， 港台股市受波及最小 ，访问人数合共155名，分析员遍及18个国家，调查是于本月17至18日间进行。结果显示，最近受东南亚货币危机影响最小之香港及台湾股市于未来15个月之升幅预期会是各市场中最大的。分析员认为，随着香港顺利回归，中国经济发展理想及公司盈利增长亦不俗，港股未来应可有良好增幅。 发展证券研究部董事欧阳平表示，他预期亚洲货币汇率已大致回稳，将不会对港股产生如早前之重大负面影响。经过一轮合理调整，后市下跌空间将有限，估计1998年底大市会升至18200点水平。野村总研地区分析员Robert Rountree则认为，东南亚国家在来往账赤字下，货币仍将面对投机炒 卖压力，估计港股并不容易重拾上升轨。事实上，本港银行同业拆息仍在上升，预期在投资者考虑此因素而调减公司盈利预测下，大市会于10份下试13500点，然后再回升上16500点水平。 虽然大部分分析员认为美国利率今年底前不会有大幅调升，但日兴证券机构客户交易经理Kent Rossiter认为，由1994年上升至今，美股已累积上升超逾一倍，此升幅对一个成熟市场而言实在过多，估计利率趋升因素将会引发市场一次明显抛售　这无可避免会累及港股。

　　9月24日：虽然证券市场反复及西方反对建议成立一个挽救动荡的地区经济的基金，东南亚货币今天在林吉特带动下继续回稳。虽然吉隆坡股市下跌0.2%，林吉特兑美元继周二收市时报3.06之后，在亚洲市场收市 时报3.0475，并且在日间上过3.02的高位。英国一间金融机构一名分析员说，“这只显示较早时可能过量抛售林吉特”，分析员称，市场没有把就东南亚国家联盟提出成立挽救基金的建议在香港进行的讨论计算在内。日本支持该项建议，美国亦同意讨论它，但国际货币基金已表示有所保留。该名分析员说，“基金的地位仍然在非常新的阶段，很多官员已经同意讨论它，西方仍未给予这个基金明确支持”。她续说，“重要的问题是，那笔钱将从哪里来，我认为市场不会对它进行买卖”。虽然主要的证券指数下跌0.8%，但新加坡元兑美元收市时报1.512，较前一日 收市时报1.515为高。虽然市场仍在等候对泰国总理猜瓦利的不信任动议的结果，但泰铢兑美元收市时从前一天的35.25 升至35.1。泰铢上升令曼谷股市上升，马尼拉股市上升1.3%，菲律宾比索兑美元从周二收市时的33.63升至33.38，雅加达股市上升2.6%，但印尼盾兑美元跌至3010。

　　新加坡财政部长胡赐道博士说，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对资本市场流动无常打击当地经济的忧虑是合理的，也是亚太区域共有而且真实的忧虑。他说，墨西哥与泰国金融危机的经验显示了资本市场的波动是具有传染性的，危机爆发后极易波及其他地方，就是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如今也都认识到这点。而在研究国际社会应该如何一起解决有关问题，胡博士认为，这个大家都在面对的问题并非由某些人刻意造成，而是开放市场所带来的风险，但解决的方法不是关闭市场，因为开放市场带来的好处重大。他说，“你不会因为手指疼就要把腿切除”。提起被马哈蒂尔归咎为东南亚金融风波罪魁祸首的美国金融大亨索罗斯时，胡赐道博士笑说，把责任完全推给索罗斯经营的“量子基金”是不公平的，因为市场上的基金多的是，索罗斯只是为盛名所累，“世事就是那样，如果你像戴安娜王妃那么出名，人家就会对你穷追猛打”。胡赐道博士强调，金融市场开放后，资金跨国界的流动极快，而且数额庞大，这对亚细安资本市场的冲击有可能很大，因为亚细安资本市场相对地小，而且其流动性实际上比名义市值小得多，外国资金所能买到的股票通常有限，他说，当年墨西哥比索贬值，基金纷纷减持发展中国家的股票，对亚太区域情况毫不熟悉的美国基金经理也急急卖出和墨西哥危机没有任何关系的香港、新加坡、吉隆坡股票，亚太区域股市因此都受到基金转移投资决定的影响。这种情况在泰国金融危机爆发时又重现了，也可能因为市场已经变得更易于波动而情况更糟。胡博士说，外国投资者要把自已的资金兑现为美金，东南亚市场公司要以美金套期保值，更进一步恶化了东南亚市场货币贬值的情况。他预期，世界贸易组织各成员国本来应在今年12月12日之前达致的开放金融市场协议，如今谈判过程会倍加艰辛。

　　菲律宾总统拉莫斯说，他相信菲律宾的货币金融风暴将会很快“烟消云散”，而且这一天的到来将比人们所预想的还来得快。但是拉莫斯承认，他不得不需要商界领袖和富有影响力的罗马天主教来帮助维持国家经济的平稳增长。现在政府争取修改宪法的努力，已经遭到挫败，他们之间的政治冲突也就解决了。拉莫斯说，尽管目前的货币金融危机中，菲律宾比索因为受到投机者的袭击在过去几个月中贬值了，但是菲律宾不仅要继续吸引外国投资者，而且还要使他们对菲律宾的经济发展有信心。